那么,究竟何为天道呢?
有诗云,天道幽且远,鬼神茫昧然,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,谁都说不清,也没谁有资格来定义。
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
这句话并非是说天地不仁慈,而是说天地视万物如常,并不主动干预,一切都顺其自然发展,也就是说不管万物做什么,变成什么样子,那是万物之所为,顺其自然,这就是天道。
另外,所谓的太平盛世,都是用尽手腕杀出来的,先有雷霆的因,才能换来看似仁德的果。
从古到今,凡是站上权利顶峰的人,哪一个的脚底下不是堆着万千骸骨,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,都一样的,也没有好坏之分,因此说就算朱全忠杀了皇帝,取而代之,这也叫天道。
历史就是一堆灰烬。
这堆灰烬里有余温,用心去感受这个温度,就会发现不论朝代如何更迭,发生的事情总是一模一样,正像陈亮在的《念娇奴.登多景楼》中所写,六朝何事,只朝门户私斗,其实这就是天道。
“烈哥儿,你在那里躲藏什么?滚进来。”
沈烈正想着,堂内传出朱全忠的声音,赶忙收敛心神,快步走进正堂,朱全忠望着沈烈,问道:“刚才的话,你都听到了?”
沈烈放下酒坛,回话之前,先是拱手反问:“大王,您是想让沈烈听见?还是不想呢?”
朱全忠颇具玩味地盯着沈烈,问道:“让与不让,如何说?”
沈烈回道:“若是不让,末将刚才走到门口时,心里正在想着一个心仪已久的女人,想着如何能娶到手,正想得入神,什么都没听到。”
朱全忠笑道:“真是稀罕事,你小子竟然会想女人了?”
“那好,若是让你听,又有什么说法?”不等沈烈说话,朱全忠收敛笑容,继续道:“如果说的好,不管谁家的女人,都是你的,本王说到做到,要是说的不好,本王会立刻命人把你埋进城隍庙,给马嗣勋当鬼差。”
坍塌的城隍庙已经重建,马嗣勋的尸骨就埋在庙里,朱全忠还让罗绍威找来工匠,依照马嗣勋的模样塑了一尊神像供在里面,算让战死的马嗣勋作魏州城的城隍,守人间烟火。
沈烈嘿嘿一笑,即刻拱手正色地说道:“若是让听,末将想说,得道多助,失道寡助,大王如今就是得道多助,人心所向,也就理应顺天道,行大义,但…”
说着,沈烈话锋一转,挠了挠额头,笑道:“大王,这只是末将粗浅的见识,您晓得末将,只懂杀人,像这种君国大事,末将说不明白,只能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,不敢欺瞒大王。”
朱全忠称帝是历史进程的一个必然,绝不会因为外人的多一句或是少一句而改变,既然如此,不如就把马屁拍得恰到好处。然而这个马屁却不能说的太过,更不能有太多像模像样的大道理,否则会适得其反,因此沈烈才即时打住。
朱全忠并没有因为沈烈的话而面露喜悦,反倒是皱起浓眉,坐直身子,上下打量起沈烈。随后起身围着沈烈走了一圈,凌厉的目光直盯着沈烈的眼睛,沉声说道:“本王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对头,与以往竟如同变了一个人,我记得你之前在军中像个闷葫芦,除了杀人,余下的事情就是吃饭、磨刀和睡觉,如今怎么了?不仅死里逃生,还多了一张巧嘴?”
沈烈并没有回避朱全忠的猜忌,只是叹了一口气,跪退半步,拱手回道:“大王,您没看错,沈烈确实变了,之前有大王赏识,有我兄长护着,沈烈不需要巴结谁,连话都懒得与人说,因为我知道,只要我能杀人,就不会饿死,就会升官,如今却不同,我兄长为了救我,成了庙里的泥胎。”
话语间,沈烈哽咽起来,随后强笑了一下,继续说道:“大王,沈烈本就是乱世之中的一个孤儿,不在乎生死,也不苛求大富贵,但我兄长留下的一家老小总要有人照顾,我活着,就要替我兄长护好家人,所以…“说着,他抹了一把眼角,摇了摇头:“从今晚往后,沈烈当不得闷葫芦了。”
于情于理,这番话都没有问题,而且沈烈说这番话时,完全发自于心,是心中所想,是另一个自己的真情实感,就算想控制都控制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