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几里路,每一步都如踏过天堑,踩过荆棘,步步鲜血淋漓。
殷寿虽只点名崇应彪护送姬发,但身后依然跟随数名全副武装的精兵,皆是亲信,若有异动,随时可亮出剑刃。二人沉默地走了一路,相顾无言。
直到行刑台近在眼前,姬发停住脚步,环顾四周,拐入一处隐蔽之地,蓦然伸手扯下凤冠华服!
众人俱是一惊,崇应彪率先拔剑,高声喝道:“干什么?”
姬发脱下满身珠翠,只余一身亵衣,整个人如同无形中卸下了担子,瞬间轻松了不少:“最后一面,我不能穿成这样去见他。”
说罢,他高举双手,以示诚意:“待会我只想单独跟殷郊说几句话,绝无他意。毕竟八年的兄弟......总得有人送他一程。”
他虽对着所有人说,双眸却独独盯着崇应彪一人。崇应彪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,嗤笑道:“我若是你,便不会干这种多余的事。”
几日不见,崇应彪憔悴了不少,眼下荡着两团大大的乌青,声音嘶哑,像是着了风寒,明明艳阳高照,手臂脖颈却捂得严实。但即便如此,中气依然十足:“马上就是一具尸体了,见不见有何意义。与其让大王秋后算账,不如早日看开,反正他宠你得紧,一时半刻不会玩腻。”
那日殷寿谈及他与崇应彪的私情,语气轻佻,如鲠在喉,时不时要刺上一刺。姬发不由冷然:“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心肝,见利忘义吗?”
崇应彪身为北伯侯,地位远高于众侍卫,如今被他指着鼻子嘲讽,不由气恼:“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......你又算什么东西?卖弄色相,身披凤袍,真把自己当皇后了?”
话一出口,他才觉得不妥,正在懊恼之际,却见姬发只是脸色略略白了些,竟目不斜视,大步流星般越过他,直径朝行刑台而去。崇应彪不免愤懑,事先准备好的满腹话语只得又咽回肚中去。
午时三刻将至,刽子手赤膊着上身,磨刀霍霍。高耸巍峨的玄柱之上,被重重铁链缠绕的,正是沦为死囚的前朝太子。
听见动静,殷郊紧闭的双目绽开,目光如电,一眼便瞥见了姬发,眼眶倏地一红,视线随即落在尾随而至的崇应彪等人身上,似有疑虑。
崇应彪咧开了嘴,嘶哑地朝他招呼:“好兄弟,我们来送你最后一程啦!”
姬发怒目以视:“你闭嘴!”
崇应彪自然不肯轻易罢休,努了努嘴,阴阳怪气:“喏,这是姬发,不用我介绍吧——如今是你母后了。想来无人告知你此等喜讯,哈哈!”
殷郊顿如晴天霹雳,死死盯着姬发略施粉黛的脸庞,似乎明白了什么,顷刻间双臂肌肉暴胀,犹如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,咬牙切齿:“崇应彪!”
不愧是昔日尊贵的殷商太子,铁链加身,依然颇显王霸之气,仿佛随时能扑上前来,扼断他的脖颈,再将在场的人都屠戮殆尽。
但他已成阶下囚,如虎落平阳,纵有百般威猛,也难施展半分。崇应彪满脸轻蔑,正要再呛他几句,姬发冷着脸,径直上前,从方才准备的包裹里掏出酒与吃食呈给殷郊:“马上就要行刑了,别跟他浪费时间。”
殷郊凝望着他,渐渐颓然,一腔怒火平息之后,唯有凄凉之色。
姬发恳求一旁的刽子手:“他命在旦夕,有劳大哥能否解开铁索,让他痛饮一回,了却此生遗憾?”
刽子手也是临时急召赶来,神色略有不耐:“大人言重了。小的也是奉命行事,大王没说放,不敢轻举妄动,否则下一个丢的就是咱的脑袋。”
姬发轻叹了口气:“也罢。我亲自喂他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