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红最新发步的那段话,显然就是受了这个假说的影响。

    不过酒吞断定他是错的,因为他确凿地知道,网红仰仗的假说和假说背后的观点统统错得离谱。

    时间有着绝对的始终,但这始与终都是不可抵达的。就好比,纯小数在小数点后的位数可以无穷无尽,每个位数的最大数字都可以是9,因此纯小数可以无限趋于整数1,但只要它还是纯小数,就永远抵达不了1。时间的始与终就像是整数1,时间之内的万事万物则像纯小数一样无穷延续,膨胀和推进都不会停下,但增值在不可逆转地悄然衰减,使得宇宙的时间永远无法抵达绝对的始与终。

    因此,酒吞可以断言,时间的无限从头到尾都跟“循环”没有关系。

    时间里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任何绝对的重复,有些事情看似重演,其实只是经历者突破自身之后得到了第二次机遇,本质是为了度过执念然后继续向前。

    然而,即便时间本质上无关于“循环”,谬论的信徒却永不衰竭。酒吞隐约记得,在这个星系的地球文明诞生以前,更久远的“人类”文明中也曾有人对“循环”谬论深信不疑。人间的众生被同一个谬论哄骗了无数次,次次都毫无长进地轻信。时间不是循环,他们却把自己的时间过成了无法打破的循环。

    酒吞忽然抓住了一个关键的疑问:这种循环谬误是不是也该有源头呢?

    他刚刚想到这里,身旁的司机却已经缓缓踩下了刹车,并对酒吞说了句:“到了,祝你今天愉快!”

    收回心神,酒吞抽出一张整额钞票塞进司机手里,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。

    出租车将他送来的地方是主路附近的一片居民区,星熊给的门牌号码就在十几步开外,不过酒吞同时看见,不远处的立交桥下正停着一排待发的红巴士,显然那里是它们的起点站。

    “循环的起点”——蛮横的定论再次不讲道理地从酒吞脑中跳出来。

    酒吞略一掂量,选择了朝桥下的方位走去。

    他一面走,一面想着:时吞噬了愚,此后蒙蔽众生的谬误就被“时间旅者”传播开来,那么按照这个思路,祂也吞噬了魇,会不会用魇的维度也做了些手脚,比如把梦魇这种催发恐惧的幻象投入了真实的时间里?

    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想法的暗示,酒吞接近那排红巴士的时候,突然看见空空荡荡的车身里闪过了高瘦漆黑的人影——不是其中某一辆,是每一辆。

    他急忙闭上眼,默念了三遍法会上学来的时轮金刚密咒。直到完全清空杂念、落定心绪,酒吞才再次将双眼睁开。

    这一睁开不要紧,眼前的黑影非但没有消失,还分明地冲他转过头来。

    一排枯瘦的手同时抬起,朝着上方指了指,囫囵藏进阴影里的嘴角纷纷咧开阴谋得逞的假笑。

    酒吞猛地觉察不对,顺着黑影所指一抬头,迎面撞见了毕生难忘的梦魇:

    立交桥的护栏外,他寻了大半天的身影重现眼前,可他甚至来不及上前,那副身体已经脚下一空从桥上跌坠下来。

    蜷曲的白发飘在风中,似鹅毛般的雪,也像毫无生气的白纸。

    “嘭——”

    落地一声沉重的闷响,证明那是真实的血肉之躯。

    圆睁的紫色虹膜上映出横陈在眼前的身影,刺眼的红蔓延成泊,湮灭了最后一抹轻飘飘的白。